8月1日城市物种日历：海州常山

今天要介绍的这个物种，名称很怪异，又是山又是海的，完全不像个植物。这个名字来源于常山，然而常山到底是啥，中国的医家和本草学家就从来没搞清楚过。《神农本草经》里记载了“常山”，但没描述它长啥样，只说了有毒，列为下品。陶弘景说：“常山，出宜都、建平，细实黄者，呼为鸡骨常山，用最胜。”现代的分类学和中医药典里，常山是绣球花科的Dichroa febrifuga，而鸡骨常山却是夹竹桃科的Alstonia yunnanensis，完全不是一个东西。而海州常山就更离奇了，北宋《本草图经》载：“海州出者，叶似楸叶，八尺，有花红白色，子碧色，似山楝子而小。”这描述的就是今天要介绍的Clerodendrum trichotomum，但却是把它当做产于海州的常山来说的。顺便说，《本草图经》的作者苏颂是个很牛逼的博物学家、科学家、和工程师，而且官当得很大，一直干到了尚书右仆射兼中书侍郎也就是宰相，但在今天他的知名度却比同时代的沈括低得多，可能是著作大多散佚的缘故。《本草图经》也没有全本传世，而苏颂在海州常山这里显然犯了个错误，混淆了完全没关系而且长得一点都不像的物种。宋朝的海州是现在的江苏省连云港市周边地区，其中包含了著名的淘宝园艺骗子产地之一沭阳县（另一个是隔壁的宿迁市），难道说苏颂当年也是被这个地方的人忽悠了？

盛开的海州常山植株

海州常山是大青属的成员，曾经属于马鞭草科，如今已经归入唇形科，让“茎四棱叶对生四个小坚果”的唇形科识别口诀部分地失效了。这个属的叶片有独特的臭味，可以藉此识别；不过花却很美观，于是多有“臭牡丹”、“臭茉莉”这样的名称；此外，开花之后萼片宿存变红，配上蓝紫色光亮的核果也颇堪赏玩。大青属是一个热带和亚热带的属，大多数种类分布在非洲和南亚，海州常山是这个属里分布最北的种类之一。北京的园林和住宅区绿化里常见海州常山的身影，在广州反而看不到这个种了。

海州常山的果实和宿存萼片。

按照不同的分类系统，大青属有150-450个种，算是一个大属了。这个属的花器官变异非常大，对应着多样化的传粉昆虫。比如说白天开红花的赪桐C。 japonicum是蝴蝶传粉，白天开白色花的白花灯笼C。 fortunatum是蜂类传粉，夜晚开白色花的苦郎树C。 inermi是蛾子传粉——而且这个种的开花时间在后半夜，专门去凑那几种蛾子的活动时间，当年我师兄研究它的时候在海边上活活守了几个通宵。海州常山也是蛾子传粉，靠浓郁的甜香吸引蛾子，而这种香味在夜里会变得更浓。现在正是海州常山的花期，大家傍晚遛弯的时候可以用鼻子找到它，有兴趣的话还可以看看给它传粉的是什么幺蛾子。昨天早上约我的在行学员就用海州常山学习了检索表的使用。

大青属还有一套很特别的传粉系统，结合了雌雄异熟（Dichogamy）和雌雄异位（Herkogamy）。以海州常山为例，一朵花开的第一天，4枚雄蕊的花丝伸直，花药开裂释放花粉，而雌蕊的花柱下垂且柱头没有活性；第二天雌蕊的花柱伸直且柱头有了活性，但雄蕊的花丝就卷曲起来，花粉也散完了。以这样的方式，花药和柱头在各自有活性的时期轮流占据能接触传粉昆虫身体的位置，从时间和空间上的双重隔离避免了自花授粉。

海州常山的花，左为雄性时期，右为雌性时期，注意柱头和花药的位置变化。